Ice-9

 

相顾无相识,长歌怀采薇。wb@_浮槎去也_

【凌世】我是鬼呀

*双鲤鱼的番外

 

如题所言,我是个鬼,死了约莫七年。

为什么说约莫呢,因为我自己也记不太清了。我最初能记起来的事很少,记得自己姓花、记得自己死了、记得……一场雪。

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轻飘飘的时候是在一架匆匆行路的马车里,透过影影绰绰的帘幕可以看见窗外的青山与绿柳,似乎远处还有一片湖,我隐约地觉着亲近与熟悉。我想盛夏的时候,此处应当是荷花开满的罢。

除此之外,我面前还有个银发的公子,手里握着个玉佩,生了一副我喜欢的样貌。山路那么难走,他这般靠着睡,头不会磕痛么?我伸手想给他垫垫,可惜我是个鬼,什么都做不到。

我的手穿过了他。

穿过就穿过罢,毕竟我是个鬼,碰不着人是正常的,结果我好像那菜畦里的小黄蝶,被不讲理的小孩拿着网兜当头一罩,稀里糊涂地被装到一副壳子里。

确实是人的壳子,我看着自己这副躯体的身量,似乎比我的魂体要修长许多。

我死的时候年纪应当没有这么大。

正想着,这壳子就自己动了,踩了水鞋袜也不穿好就上了岸,此时我才注意到,这和我先前待的并不是一个地方。瞧着像是大户人家的后院,池塘亭台小舟,池边还有垂柳。

我的这副身体抬起头,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见了方才还在马车上假寐的男人。我忽然有几分高兴,开口想问问这位公子贵姓,年方几何可有婚配,结果我根本控制不了这副身体,还听着自己张口喊了男人一句:“云心先生。”

未等我来得及反应,男人就捧了我的脸直接吻了上来。

这是什么天降喜事,刚对人家一见钟情就被人家抱着啃了一口。我当然晓得他想亲的另有其人,我不在意,反正现在被亲上的是我。而且梦里出现什么都是随机的,说不好这位公子只是单纯思春了没有确切对象呢?

结果下一刻我就知道自己在自欺欺人,他那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子鳏夫的味道,我心痛了,我失恋了,他果真有意中人。

瞧他那样子,意中人该不会是和我一样翘辫子成孤魂野鬼了罢,我嘀咕着,跟在他身边,听见一旁的侍从恭恭敬敬喊他凌大人,哦,原来还是个朝官。

他下了马车,我也跟着他下马车,接着他走到一个孤零零的坟前——相较于隔壁的那座合葬墓而言,确实有些孤零零的。

我好奇地凑过去看墓碑,想认识认识这个白丟一俊秀相公的小倒霉蛋叫什么名,结果我看着那墓碑上刻的“花”字陷入沉思。

名儿挺熟悉的,我仿佛听人这么叫我叫了十余年。巧也不可能这么巧,我记得自己姓花,醒来又在这个鳏……咳,官府的人的车上,按剧本套路,我就是埋在这儿的小倒霉蛋。

确认自己的身份以后,我就开始傻乐。好嘛,搞了半天意中人竟是我自己。

可过半晌我又郁闷了,都说人死如灯灭,我这死得透透的,魂儿还在外头到处乱飞呢,怕是灯都成灰了。

山中之前下过小雨,墓碑上沾了些雨水,湿漉漉的,颇有几分像凌云心梦里的小孩哭成花猫的样子。

我看着他屏退左右后半蹲在墓碑前,右手边的瓷瓶里是新插的柳。他面色平静地放下一个盒子,接着用袖子去拭我名字旁雨水和露水凝成的水珠,而我在他身侧瞎转悠,来来回回地碎碎念:“凌大人?凌云心?云心先生?抹布不好用么,怎么用袖子擦墓碑呢?”念了一会也没人理我,算了,我自个儿跑一边玩去。

旁边是那衬得我孤零零的合葬墓,我凑了过去,心想就当是拜访邻居。结果一看,上头写着南国公、南国公夫人之墓,也姓花。有些熟悉,还有些温暖和亲近……看封号,应当是我的爹娘。我又望了一眼自己的墓碑,伤感之余笑了笑,那我也不算孤单了,毕竟还有爹娘陪着。

不过,为国捐躯……怎么都是为国捐躯,我花家就没有新鲜一点的死法吗?属实满门忠烈了。不对,我似乎还有个下落不明的哥哥,求他别死,死了我们家可真就是满门忠烈了。

我正在一边自得其乐,突然听见凌云心对着墓碑说话,于是立刻蹿回他那边。实际上也不全是听见他说话所以回去的,主要是我听见点心碟子磕在青石砖上的声音了。

反正是给我的,我总得去看看。

上头摆了些荷花酥和芸豆卷,我试了一下,吃不到。按理来说鬼应当是吃到贡品的呀,我一边徒劳地去捞那些点心,一边想我总不该是像志怪小说里一样,只能吃香烛纸火罢。

后面证明我想多了,香烛纸火我也吃不到。

气得我假模假样地用手指去卷他似雪的长发,好像我真能碰倒他似的,边玩边哀叹这叫什么事呀,你糕点是弄了放在那儿,可我又吃不到。凌大人,我和你生前有仇么?故意来馋我?

“许久不见。”我听见他低声说,“我来看你。”

倒也不久,刚刚梦里才见过。我其实就蹲在他面前,可惜他看不到我。他说一句我回一句,不过他说的事我大多只有个隐约的印象,更多的干脆就不记得了。

要是我能磕个瓜子就好了,这么干唠也挺无聊的。

后来他说什么我其实已经没在听了,我就这么蹲着与他面对面,视线一寸寸描摹他的脸,越看心中越不安宁。我想我生前应该是很喜欢他的,以至于现在知道了他与我心意相通都无法再欢喜,看到他眼中隐隐的哀痛更是觉得早和我一起入了土的五脏六腑都牵扯了起来。

与此同时一道冰冷的声音在我脑中响起。

“鬼神之说,最是无用。”

我忽然反应过来,这好像是他曾经对我说过的话。

“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我低叹,“是真的希望有一个鬼魂能站在此处听你说这些,还是单纯地希望找个寄托?”

我说着说着,不知道哪里来的满腹委屈,可惜我是个鬼,眼眶里也蓄不出半点眼泪:“哪来的那么多话,你怎么不在我活着的时候说给我听啊……”我蹲在自己的墓碑旁边嘟嘟囔囔一半天,都被自己这副矫情样弄笑了。

“还好我想不起来过去的事,要是能想起来估计得气活了。“我现在虽然是在这,可是也不全在这,且不说我根本没有过去的记忆,再者,想听到这些话的终究也不是现在的我。

“现在这般……你不若还是把我放下了好,云心先生。”我很自然地就说出了梦里的那个称呼,“毕竟我也死了,再如何惦念着也无用啊。”意思意思伤心一下就得了,好好过自己的日子才是正事呢。生者与死者间从来都是难以逾越的天堑,就像是如今,我确然是在他面前的,可那又如何?他知晓么?

我自认为自己是想开了的,只需要他也想开。

本来我打算就留在南塘了,山清水秀风景好,是我的故乡又是我的埋骨地。

凌云心对着墓碑辞行的时候目光似乎落在我身上一瞬,我被看得一口气提了起来,我当然知道鬼没有气,但是当时的感受就好像是做贼被抓了一般,我几乎以为他是看见了我。然而他的眼神只是浅浅地飘过,很快又收回。

我放心了,随后有些失望。原来人是真的见不到鬼的。

我朝着准备离去的他挥了挥手,虽然明白他看不见,但就是很想好好回应他的告别。

瞧他走了我还伤感着呢,结果他走了没几步我就被一股力道扯回了他旁边,就像之前被扯进梦中一样。

细细感受了一番那牵引力来自何处后,我顺着看向了凌云心先前一直握在手中的玉佩。

那玉佩有古怪,但我又不知道解法,只能被这么扯着走。最后我都烦了,手指一曲在桌上叩了几下以示求饶:“算我求你了,我跟他走还不行吗?别扯我了,本来魂就轻飘飘的,别一会儿给我扯散了。”

我感觉扯着我的力道卸下了,立即试探性地往远处挪了挪,顿时又被扯回了原处。

好吧,走就走,谁怕谁小狗。

同他回宣京后我才知凌云心大名凌晏如,是位高权重的当朝首辅。

而我也不差,虽然我本人混到了土里,可在宣京不论在朝在野都有不少朋友,其中一个见着凌晏如时总会不动声色地刺他几句,言语中颇有为我不平之意。我满是欣慰地看着那张俊俏脸蛋,脑子里蓦然掠过一个曾同我摸鱼爬树的少年,应当是与我有深厚的父子情谊。

于是我看他的眼神多了些慈爱。

话扯远了。

如今回想来,我竟然又陪伴了凌晏如这么多年。

第一年花朝过后,我能离开他周围六尺,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又能离开得更远了。后面某天开始,我感觉到自己同那玉佩的羁绊断了。与其说是断了,不如说是那些执念终于放过了我。其实最好的选择是马上离开的,可或许是陪得久了,我也有了许多不舍,想着再多留些日子也没关系,便又多留了几年。

“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他的手指抚摸着那匣子里的碎玉,“难为你还肯入我梦来。”

我在他身旁啧啧:“首辅大人,你既不是那唐明皇我也不是那太真仙子,我凭啥不入你的梦啊?”而且我不光入他梦,我还陪了他六年呢。

想起我初次看他那装信件的匣子时还大惊小怪了一番:那些狗爬真是我写的?我来回看了几遍,凌晏如要把信件收起来时我甚至没忍住刮了点风掀起信纸的一角。看着信上成堆成堆不着调的言论,我才终于信了,这是我这破嘴能讲出来的话,本鬼亲自盖章,说得好,怎么没趁活着多说一点。

照例看完那些信件,他又坐回案前去看那些卷宗。

“你差不多些就得了,”我看着他眼下的青黑,难受得不行,“你这眼圈都能和蜀中的食铁兽比一比了。”仗着他听不见,我说话放肆得很。反正他听不见,反正我现在——我现在又能劝他个什么?

我好像留得太久了,看着凌晏如现在的模样,我都在想是不是我在这里他冥冥中有感所以才会一直放不下?毕竟他怎么也不像是会被往事禁锢住的人。

不论如何,我都该走了。六载时光,算上我生前的岁数,我陪他应该有半生了,也没什么不知足的。知足常乐嘛。

我也不是犹豫不决纠缠不清的人,决定要走就是要走了,不过……

“云心先生,鸡鸣之前再亲我一下?”我撑着脸看他,他铁面无私不为所动,依旧专心致志地看着案前的卷宗。

“好吧,先生太无情了,”我玩笑道,“我要走了。”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得,我就知道话本子里那些都是假的,即使到最后他也看不见我。

真没劲。

“那还是我亲你一下好了。”我俯下身子,吻了吻他眼角已生出的细纹,那些纹路无碍于他面如冠玉,倒让我多出些同他共渡一段岁月的真实感来。

“云心先生,年年岁岁,平安喜乐。学生就……不等你啦。”

不知道为什么,即使过了快六年,我现在也总不敢主动去吻他嘴唇,我自己也觉得好笑,他总不能揪着一个鬼骂鬼不知羞耻罢。

吻完我就轻车熟路地跃上了窗台,坐在窗台边等着日出。

和他时间呆的太久,我心头那些不知来路的遗憾和怨念都磨没了。我闭上眼,脑内反复过着我仅存的记忆。春天啊,再过几日便是岁除了罢?我感受到风夹带着春日的雨丝缠缠绵绵掠过我落到窗台上,而我好似也化在了春雨里,悄无声息融进了泥土里。

 

这厢坐在案前的凌晏如似有所感地抬起了头,于是他看到了被风吹开的窗,和一场不请自来的春雨。

 

“在缥缈的梦里 讨一夜空欢喜

   原是平生太过小心”

 

-END-

感谢观看。

过去世子:先生太无情了,我要回去了。

首辅:好走不送。

现在世子:先生太无情了,我要走了。

首辅:……

是就着正文一点看不出来的小伏笔继续写的。原本不打算旧刀重提的,在写下一篇的时候突然听到这首歌多情应是我,突然就立刻新建文档激情码字,好合适,真的,配合歌曲食用两篇文最佳。

世子是留在鲤鱼玉佩上的残魂和执念,所以记忆不全。

下一篇会是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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